2023-07-11 17:54:57
丁 敬： （笑）这是前不久在一个学术会议上拿到的最新资料，我一
看到就立马想到了你。看来我这次回来得还不算太晚。
徐更光： 丁先生，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您再帮帮我。
丁 敬： （笑着摆摆手）还要走，还要走……
徐更光： 您在，我心里踏实。您还是搬到这儿来，我给您腾个房间。
（说着就要招呼林加胜）加胜！
丁 敬： 我不走，谁来做你的千里眼、顺风耳啊？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的徐更光才终于感到口渴，从桌上端起一个杯子就喝。
丁 敬： 哎，那是我的杯子！这杯才是你的！
【徐更光却不管这些，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嘿嘿一笑。
徐更光： 什么你的我的，当年的 032 工程，咱们在戊区一待几个月，
您不是也经常用我的杯子吗？深交无君子嘛！
丁 敬： 你呀！（停顿，陷入回忆）说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
事了……
徐更光： 二十年……却仿佛就在昨天……
【说着，徐更光和丁敬望向舞台另一侧……
【屏幕上出现字幕：60 年代，北京工业学院，戊区。
【收光暗转，另一侧的舞台上展现出 60 年代的北京街景、北京工业学院校
园，以及当时的戊区。这时的房屋都很低矮，但实验室的却显得新了一些，此时
实验室外的玉米地还是玉米刚刚开始生长的样子。年轻的徐更光和中年丁敬搬着
箱子走了上来。
年轻的徐更光： 丁先生，丁先生，您放下吧，我来！
中年丁敬： 怎么，我又不是老头，用不着你这么尊老吧，说了不用你帮
忙你偏来。
年轻的徐更光： 您怎么想到来戊区住了？
中年丁敬： 我不来行吗，就看你徐更光这个废寝忘食的劲头，我这个
“032”工程的负责人能不来吗？
年轻的徐更光： 丁先生，我本来就是负责配方研制，我还年轻，有的时候效22
率不是那么高，多花点时间是应该的。
中年丁敬： 你徐更光我还不知道吗，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个样，现在都
当老师当爸爸的人了，那股子不要命的劲还没改。
【年轻的徐更光有些不好意思，中年丁敬看到这片新辟的玉米地停了下来，
他放下箱子走上前查看。
中年丁敬： 我说徐更光，我知道你刻苦，可没想到还开辟了一片地，做
起 farmer 来了。
年轻的徐更光： （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啊？（放下箱子。）
中年丁敬： farmer 翻译过来就是农场主。
年轻的徐更光： 我可不算是农场主，我这个 farmer 最多翻译成农民。
【两人相视大笑。
中年丁敬： 好，随你怎么说吧，今天你辛苦了，一会儿我请你喝汽水。
（说着往回走，准备接着去搬东西。）
年轻的徐更光： 您太客气了……（紧跟在丁敬身后。）
中年丁敬： （回头拦住徐更光）你先在这看着这俩箱子，我去再搬一
趟，让帮忙的司机师傅回去。
年轻的徐更光： 丁先生，还是我去吧，您在这歇会。
中年丁敬： 都说了别把我当老头，在这待着！
【中年丁敬小跑着离开舞台，徐更光的注意力渐渐被放在箱子上的几本书
吸引，他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不一会，中年丁敬抱着一个小箱子走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两瓶汽水。
年轻的徐更光： 丁先生，我看这本外文杂志也在介绍核武器的高能炸药，您
看这个单词，（指了指书上）看着有点眼熟，是起爆管吗？
中年丁敬： 对，detonator，是起爆管。
年轻的徐更光： 这本书讲了起爆药和炸药配比之间的关系，能借我看一两天
吗？
中年丁敬： 当然没问题，我拿回去把几篇重要的文章给你出个翻译稿，
你参照着看看，我的这些书，有兴趣的你也可以拿去。
年轻的徐更光： 那太好了！谢谢您。23
【丁敬递给徐更光一瓶汽水。
年轻的徐更光： 丁先生，想想您真是了不起，放弃那么好的科研环境回来，
要是没有您，也许就没有力学工程系了。
中年丁敬： 没有我也照样会有八系，（停顿，回忆着）更光，你不会理
解我们这些人的，远渡重洋，别人以为多么光鲜的事，其实
是眼见着自己的祖国遭受外侮，又饱经着战乱，想要为国家
出力，求一张安静的书桌而不可得啊，我们所有的人去到那
边，心里还是放不下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啊，你不能想
象，当我们听到新中国建立的消息时是多么兴奋！所以说，
即使没有我丁敬，也会有赵儆，李儆，徐更光不也做了八系
的老师吗？
年轻的徐更光： 我相信您，丁先生。您在研究上是最前沿的，这是每个八系
人的底气。从上学那会儿到现在，您就在我心里支撑着我。
您先进的理念和执着的精神一直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1991 年的徐更光迎着回忆中的自己和丁敬年轻时的影子走上前。
徐更光：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我要把那两种炸药的实验继续做
下去。我要用时间来证明它们的优秀，我要用时间来证明自
己的正确。
丁 敬： 徐更光，在你背后不光有我丁敬，还有我们整个系、整个学
校。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在为我们的祖国出力，祖国不会
忘记你。
徐更光： 这项实验，一做就是整整 16 年。我把 16 年的实验结果报送
了上去，却一直没有等来回音……
【收光暗转。24
第五场 八系
【舞台亮起来。戊区实验室里，徐更光的众多学生围着他，在一起做实验。
另一边，小杨依旧在站岗。
【屏幕上出现字幕：1992 年，北京理工大学，戊区。
小 杨： 他们都是跟我一样的人，年轻、热情、好奇。他们又是跟我
不一样的人，有知识、有学问、有抱负。我们同样都在这个
戊区，但我总觉得，他们做的事情更有意思，很吸引我。
【林加胜和其他助手们拿着一个很大的铁筛不住地晃动着。
徐更光： 加胜，拿一张纸来。
【林加胜拿来纸，放在铁筛下方。
林加胜： 老师，这可行吗？
徐更光： 先听我的，试试看。
【大家继续晃动铁筛。
许文雅： 变了，变了……变成颗粒状了！
徐更光： 一边筛一边加入石墨粉。
【学生们立刻照徐更光的话做。
小 杨： 他们每天都在做着不一样的事情，就像今天，一个面团一
会儿就变成了面条，又变成了颗粒。看起来很有意思。
许文雅： 开始有金属光泽了。
林加胜： 继续。
徐更光： （从实验当中跳脱出来）你后悔当兵了？
小 杨： 不，我喜欢当兵。
徐更光： 为什么？
小 杨： 因为……我和战友们就像亲兄弟姐妹一样。
徐更光： 在这个戊区里面，你也可以把我们当作你的兄弟姐妹，我
们都是你的战友。
小 杨： 都是我的战友？
徐更光： 对，我们研究高能高安全的炸药装填武器保卫国家。而你25
站岗执勤也是在保家卫国。我们的责任都很重大啊。
小 杨： （高兴地）您说的对，责任重大。
徐更光： （回到实验中）动作太慢了！效率太低，这个法子不行。
许文雅： 那怎么办呀？我们也没别的工具了。
徐更光： 林加胜，去拿个瓶子来，要敞口的。
【林加胜答应着，连忙找来一个敞口瓶子递给徐更光。
【徐更光亲自动手，将铁筛上的颗粒倒进瓶子里，用力摇晃起来。
【随着徐更光双手的晃动，学生们的眼睛开始亮了。
许文雅： 你们快看，颗粒变了，变了！
【徐更光从瓶子里倒出几颗颗粒，学生们拿起颗粒，啧啧赞叹。
林加胜： 多漂亮的混合物颗粒，颜色均匀，闪着金属光泽。
许文雅： 老师的手太神奇了！
徐更光： 所以啊，一定要自己动手，要不就没有“手感”了。他们经
常跟我说，徐更光，你应该把你的经验和理论写下来。可我
觉得，重要的是把它做出来。
小 杨： 我总以为做炸药是一件很神秘、很复杂的事情。可在您面
前，就好像小孩子的“过家家”一样有趣。
徐更光： 做实验本来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许文雅： 可您之前说，科学研究是漫长的摸索，是一场看不见风景的
旅途啊。
徐更光： 科研注定是孤独的，但科研同样也可以有趣。前提是你必
须有足够的热爱，和无人能阻挡的信念。这两样东西，足够
支撑你走过这段无人陪伴的旅途。
小 杨： 我好像有点儿理解您了……哦，还有他们。
【学生们仍在孜孜不倦地继续做着实验。
许文雅： 测试结果出来了。
助手甲： 爆速提高 6.2%。
林加胜： 机械感度低于原 B 炸药。
助手乙： 热应力和冲击能力均优于原 B 炸药!26
许文雅： 成功了！
林加胜：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徐更光微笑地看着他的学生们。
徐更光： 他们一定会比我更热爱，更坚定。
【徐更光快步走到学生们中间。
徐更光： 现在谈成功还为时太早，它的装药性能怎么样，能否在安
定性上有显著提高？这才是更为关键的问题。
许文雅： 我们继续进行压药实验吧。
【学生们四散开来，重新陷入忙碌。
【北理工校长走上舞台。
校 长： 更光，更光！
徐更光： 校长。
校 长： 你果然在这里。
徐更光： 您怎么来戊区了？
校 长： 你这是在躲着我啊。
徐更光： 你是校长，我怎么敢躲你呢。
校 长： 可我这个校长交办的事情，你徐更光就是敢不答应。
徐更光： 不是不答应，而是我真的不适合。
校 长： 力学工程系的主任，非你莫属。
徐更光： 校长，你就别为难我了，我没有行政管理的经验，况且手头
还有这么多科研项目，确实没有精力分身。
校 长： 你还没干，怎么就知道不行？我是代表党委来通知你，要
是我个人，我不会求你。徐教授，我需要你们系培养出三个，
三十个徐更光！
徐更光： （沉吟良久）我只干一届。
林加胜： 就这样，1989 年，徐更光正式担任力学工程系，也就是八
系的系主任。27
徐更光： 我们需要先要有一个目标，有了目标大家才能齐心协力。
当时，摆在八系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学生招生分配难，人
才培养青黄不接。
【学生们搬来椅子，摆成会议室的模样。
【徐更光和校长坐在当中。
徐更光： 我坚决反对！
校 长： 徐老，你别激动，先坐下，听老师们把话说完嘛。
徐更光： 话我已经听明白了，你们想要开展民用。我不反对发挥八
系的专业优势。但开展民用，必须继续抓好军用。我说完了。
教师甲： 徐老，那是因为我们在招生和分配方面遇到了很大困难。
很多学生一听说力学工程系主要以搞弹药为主，就都躲得远
远的，认为干军工、学军工太危险，没前途。
教师乙： 特别是很多学生家长，不愿孩子学习军工专业，怕毕业分配
到山沟里，孩子受苦。
教师丙： 很多学生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宁愿填上“不服从分配”，冒
着不能被录取的风险，也不愿意到八系来学习。
徐更光： 你们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清楚。改革开放以后，国家的工作
重心转移了，大力发展经济，这没有错。但我们是搞这个的，
我们应该而且必须看到，很多西方国家先进武器的更新正在
不断加速。战争的威胁并没有离我们远去，强大的国防是国
家安全的基础。北京理工大学是一所继承了延安精神、拥有
光荣传统的军工院校，我们研究武器，研究炸药，不是为了
去积极地使用它，而是希望永远都不要使用它。但做到这一
点的前提是，我们得有，而且得比别人的更先进，更有威慑
力。一切为了国家的需要，这是我们的责任，是每一名北理
工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场的教师们无不被徐更光说动，不自觉地鼓起掌来。会后，徐更光和校
长在老师们的簇拥下离场，许文雅和林加胜出现在舞台上。
许文雅： 这期间，徐老撰写了《力学工程系工作要点》，指出：“为28
了拓宽专业面、增强学生对工作的适应能力，过去所强调的
加强基础建设和加强能力的培养是正确的。”
林加胜： 在徐老的领导下，我们八系成为了“传说中”的系。因为有
一项硬性的规定，八系学生不许抽烟、喝酒。很多人都觉得
不可思议，八系真能管得住所有的学生吗？
许文雅： 有一位高校的团委书记特地来我们八系进行了调研。
【某高校的团委书记上场，亲切地与许文雅握手问好。
许文雅： 您好。八系的男生已经按您的要求都集合好了。
团委书记： 谢谢。
许文雅： 请。
【学生们将椅子摆成一排，面向观众坐下。
林加胜： 今天的座谈会是什么主题？
男同学甲： 不知道啊，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男生，年级不同，专业也不
同。
林加胜： 通知里也没说会议内容啊。
【团委书记不说话，来回踱步，掏出一包烟观察着同学们，搞得大家一头雾
水。
许文雅： 团委书记一边跟我们聊着家常，轻松愉快的聊天进行了 20
多分钟。他趁着现场气氛热烈的时候，又两次拿出烟来发放，
可结果都一样，现场没有一个人去接他的烟。
【团委书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试图向在场的男生们接火。
团委书记： 有火吗，同学？
男生甲： 没有。
团委书记： 借个火。
男生乙： 没有。
团委书记： 你带火了吗？
男生丙： 我不吸烟。
团委书记： 你肯定有火！
男生丁： 我没有啊。29
团委书记： 把你的火拿出来吧！
男生戊： 我真的没有！
【问完了一圈，团委书记满意而佩服地点了点头。
团委书记： 谢谢大家，让我见证了这样一个团队。今天的会议圆满结
束！
【收光。30
第六场 膛炸
【屏幕上出现字幕：2001 年，北京理工大学，戊区。
【一阵清脆的鸟鸣。清晨的北理工戊区，徐更光坐在一个煤炉子前，锅里在
煮着玉米棒子。
【此时再次登场的小杨已经换上了便装。
小 杨： 清晨的北理工戊区，安静得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事实上，
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现在他已经 70 岁了，他已经在这个项
目上干了整整 10 年。他的头发似乎更白了，背也有点驼了。
这 10 年，很多东西都变了，很多东西又没变。
徐更光： 是很多东西都没变，很多东西又变了。
小 杨： 您说的跟我说的是一回事。
徐更光： 语序一颠倒，意思就大不一样了。比如，你就变了。
小 杨： 是的，我变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站岗的警卫员了，几
年前，我退伍了。回到家乡后，我鼓起勇气给徐老写了一封
信，我告诉他，我想考大学，我想考北京理工大学，做他的
学生。徐老，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给我寄了那么多复习资料，
我肯定考不上。
徐更光： 是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理工，又考上了我的研究生，真
正算是迈上了军工科研的道路。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整整
10 年了。
小 杨： 整整 10 年，但我觉得，您一点儿也没变。
徐更光： 你可变得成熟了，也干练了，你是一个真正的“北理工人”，
真正的“八系人”了。
小 杨： 真不敢想象您在这个项目干了整整 10 年。
徐更光： 哪怕是再干 10 年，我也要干下去。
【徐更光从煤炉子里拿出一根煮好的玉米，递给小杨。
徐更光： 拿着吧，以前不能吃是因为在执勤，现在可以吃了。
【小杨接过玉米。31
小 杨： 徐老，我一直很好奇，您跟炸药打了那么多年交道，您害
怕过吗？
徐更光： 害怕？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小 杨： 好啊。
徐更光： 你知道间苯三酚吧？
小 杨： 当然知道，这是一种熏图药品。
徐更光： 间苯三酚在当时是一种必不可缺的常用熏图药品。但它的
生产工艺非常复杂，每年都要用掉国家大量宝贵的外汇从国
外进口。后来，学校的几位老教授终于合成了我们自己的间
苯三酚，学校就决定成立一个化学制剂厂，专门生产它。各
种机缘巧合下，我就被派去那当了厂长。
小 杨： 厂长？
徐更光： 为了生产间苯三酚，学校投入很大，当然希望它能走向市
场，为学校赚取利润。
小 杨： 后来呢？
徐更光； 后来，我就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经商的体验。
小 杨： 经商？
【舞台上响起车水马龙的声音。
【屏幕上出现字幕：60 年代，上海。同时，出现了 60 年代初上海的街景。
【年轻的徐更光穿着藏蓝色的工装服，背着一个黄挎包走上舞台。
年轻的徐更光： 我的第一站就是上海。
【雷声阵阵，下雨了。年轻的徐更光全然顾不上下雨，他把挎包紧紧抱在怀
里，用手挡着快步跑着。
【年轻的徐更光敲开一家又一家单位的门，从挎包里拿出间苯三酚的样品，
努力推销。
年轻的徐更光： 您好，我是西山化学试剂厂的，这是我们生产的间苯三酚……
好，谢谢……（转身跑进雨里，寻找下一个买家）先生您好，
您看看我们的间苯三酚吧，也许您的工厂需要。好，打扰32
了……（换对象继续推销）您好，您要看看我们的间苯三酚
吗？这是我们西山化学试剂厂生产的。没关系，打扰了……
先生您好，您看看我们生产的间苯三酚吧，我们比国外的质
量好，价格低……好，谢谢……
【年轻的徐更光跑到舞台中央，他浑身湿透，显得狼狈不堪。
小 杨： 那您推销出去了吗？
年轻的徐更光： 我不知道跑了多少家贸易公司和出口公司，说了多少好话，
可不知为何，就是无人问津。
小 杨： 是因为上海人都不识货吧。
徐更光： 现在想起来是我太抠门了，下雨不打伞，也不换件干衣服，
全身都湿透了还去跟人家谈生意，你说谁能相信我？谁愿意
买我的货？（笑。）
小 杨： 后来呢？
徐更光： 后来，我们通过改进，大幅度降低了生产成本，间苯三酚成
了紧俏商品，供不应求，完全替代了进口产品，满足了国内
的需要。但我也发现，自己并不适合经商，每个人都有自己
适合的一条路要走。也许，是唯一的一条路。
小 杨： 所以您认为自己只适合研究炸药。
徐更光： 如果不是炸药，也可能是无线电。总之，科研工作是我的使
命。谁会害怕自己的使命呢？
小 杨： 使命……也许，只有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才会有天降的使命。
徐更光： 曾经，在浙江东阳的小学课堂里，我瑟瑟发抖地躲在课桌
底下；曾经，在我母亲的病床前，我眼看着她在我面前咽气；
曾经，我一扇门一扇门地敲开去推销间苯三酚，又一扇门一
扇门地被人拒绝。那些曾经的瞬间，我也有过疑惑，命运究
竟将要带我去向何方？
小 杨： 但现在，您已经没有疑惑了。
徐更光： 是的，非常清晰。33
小 杨： 谢谢您回答了我的疑惑，徐老。
【小杨与徐更光相视而笑。
【林加胜快步跑上舞台。
林加胜： 徐老，新工艺的改性 B 炸药注装完成了，经过批准，马上进
行实弹射击！
徐更光： 多少发？
林加胜： 42 发。
【场景变为兵工厂的靶场，徐更光、小杨、林加胜和军方代表在掩体里，准
备检测火炮发射情况。
【大屏幕同步呈现靶场的炮弹爆炸情况，在炮位不远处，就是一棵碗口粗的
柳树。
【徐更光、林加胜和小杨一起快步跑进掩体。
军代表： 徐院士，您年事已高，就别进掩体了，这儿危险，到试验场
办公室大屏前观看吧。
徐更光： 我一定要亲眼看见炮弹一发一发地打出去。
军代表： （画外音）各单位注意，五、四、三、二、一，放！
【“轰”地一声，地动山摇，现场传出震耳欲聋的炮弹安全出膛的轰鸣声。
军代表： （画外音）发射成功！
【徐更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紧接着，“轰”一声，又一发炮弹安全出膛了。大屏幕上，爆炸的火焰一
朵接一朵地绽放。
小 杨： 随着 83 式 122 榴弹炮一发一发地连续射击，掩体里的所有
人都被一朵接一朵盛放的火焰云迷住了。此时的徐更光就像
一颗被牢牢钉在靶场的钉子。这是他 10 年努力的成果，心
心念念的寄托。
【突然，靶场上传来一声异样的轰鸣。
徐更光： 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突然，一声巨响。大屏幕上，大柳树瞬间被劈成了两半，一截炮筒插在柳34
树杆上。
【徐更光和众人一起冲出掩体，大家都惊呆了。
林加胜： 膛炸了！
【光急灭。35
第七场 从头再来
【伴着紧张的时钟嘀嗒声，实验室的助手、教师们匆匆穿行而过，报告徐更
光的情况——
小 杨： 从兵工厂回来，徐更光就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几乎没有
出来过。一日三餐，他吃得很少，胃口很差。
助手甲： 今天我送进去的饭，他一口都没吃。
许文雅： 今天的饭菜已经反复热了两遍了。
助手乙： 我只看见他趴在桌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助手丙： 他只喝了一碗粥，其余又原样拿了出来。
助手丁： 书架里的书都被翻了出来，废稿纸堆了一地。
助手戊： 他越来越消瘦了。
助手己： 他昨天几乎一夜没合眼。
助手庚： 他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
小 杨： 就连他最喜欢的玉米地——
全 体： 都不管了。
林加胜： 第 11 发炮弹。
助手乙： 炸开了 122 毫米榴弹炮的炮筒。
小 杨： 一棵大柳树瞬间被劈成两半。
三女助手： 所幸现场没有人员伤亡。
全 体： 但是——膛炸是实弹实验中最严重的安全事故。
【徐更光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当中。
徐更光：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林加胜：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小 杨：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助手们：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全 体：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叹气）
【众人渐渐散去，沈秀芳拎着一只简朴的手提袋上场。36
小 杨： 请问您找谁？
沈秀芳： 我找徐更光，我是他爱人。
小 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徐老的爱人，我们的师母。您好！
沈秀芳： 你好！
小 杨： 常听徐老说起您。
沈秀芳： 是吗。
小 杨： 您身体挺好的吧？
沈秀芳： 好，好……
小 杨： 徐老在实验室里，我给您叫去。
沈秀芳： 别，别打扰他。他还在忙呢，我就在这儿等。
小 杨： 那我陪您等。
沈秀芳： 你一定是老徐的学生吧？
【小杨忍不住立正站直，像还在当兵时那样字正腔圆地回答。
小 杨： 是，师母！
【沈秀芳忍不住笑了。
沈秀芳： 我就是随口一问，不用这么紧张。
小 杨： （不好意思得笑笑）我不紧张。您别着急啊。
沈秀芳： 我不着急。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你是刚考上的学生？
小 杨： 是，我今年刚考上徐老的研究生。
沈秀芳： 好啊，有出息。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老徐脾气不大好
吧，他要是批评你们了，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么一个
犟老头。
小 杨： 师母，徐老在家也会批评自己的孩子吗？
沈秀芳： 不会，没时间……他的脾气都在学校里发完了。难得回家
也就是忙着捣鼓自己喜欢的那些玩意儿。
小 杨： 师母，徐老常常跟我们说他想家，他心里可惦记您和孩子
们了。
沈秀芳： 真的吗？我可没瞧出来。
【沈秀芳乐呵呵地笑着。37
【徐更光颓然地走了出来，他的头发乱乱的，胡子也没有刮。
【沈秀芳立刻迎了上去，关切地看着他。
沈秀芳： 老徐，这次很难吧。
【徐更光毫无反应。
沈秀芳： 今晚回家睡吧。
【徐更光不说话，木然地迈步朝家的方向走去。沈秀芳默默跟在他身后，担
忧地望着他。
【回到家中的徐更光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弹奏着《我的祖国》，他只能弹出简
单的和弦。但简单、并不纯熟的调子也异常动人。沈秀芳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进
厨房。
【四道定点光，先后照亮站在舞台不同区域的小杨、林加胜、许文雅和丁敬。
小 杨： 我在戊区站岗的那几年，徐老房间的灯总是熄得最晚。我
见过他沉思的样子，见过他劳作的样子，却从没见过这幅疲
惫的样子。
许文雅： 老师，您千万不能倒下！我们都相信，您一定可以带领我们
攻克这个难关，就像以往的每一次磨难一样！
林加胜： 您常说科研是艰苦的，成败有时就在一瞬间，直到今天我
才真正明白您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样的恒心和信念，
支撑着您走到现在？
丁 敬： 这次的事故很严重，但偶然的失败并不能阻拦科学的步伐。
敢于失败，敢于面对失败、剖析失败，是每一个科研工作者
的必经之路。我会和你站在一起，直到搞清失败的原因！
【定点光灭，四个人物隐去。
【沈秀芳端着一碗面走到徐更光身后，她静静地看着徐更光弹琴的背影，目
光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沈秀芳： 我又听到他弹琴了，他真是个聪明的人，从没跟人学过钢
琴，竟然自己学会了。我知道，他工作上的很多事不能对我
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而我只能安静地陪着他，陪着他一38
遍遍地弹着，憋着。其实，他是把想倾诉的东西都放在了曲
子里面。很少有人知道，在不工作的时候他是一个那么可爱
的人。
【沈秀芳端着面走到徐更光房门前。
沈秀芳： 弹了老半天，吃口面吧。我给你做的，你最爱吃的阳春面。
【琴声停了下来。
沈秀芳： 搁了猪油、麻油，还撒了点小葱花，你尝尝，可香了。
【徐更光从屋里走出。
徐更光： 我吃不下，你去休息吧，别管我了。
【沈秀芳见徐更光这般情形，再也沉不住气，放下面碗，上前搂住老伴儿的
肩膀。
沈秀芳： 都那么多年了，什么麻烦事没遇上过，不都挺过来了吗？
徐更光： 你不懂，这次不一样。
沈秀芳：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都多大年纪了，工作有了困难就放一
放。放不下的，就跟领导、跟学校提一提，他们还能不管你，
不帮你吗？
徐更光： （提高音量）我说了，这次不一样，是我给学校添了麻烦，
我的实验出了问题，我做的东西出了问题。学校不找我的麻
烦已经很不错了，我还拿什么脸去跟他们提要求？你不懂就
别说了行吗！
沈秀芳： 好好好，是我不懂，我胡说八道。你别着急，小心你的血
压。
沈秀芳： 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我知道你心里头堵着气。听我的话，
你先吃一口面，就一口。
徐更光：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秀芳： 吃完面，你怎么烦我、怎么骂我都行，我给你出气，行不？
徐更光： 我说了我不想吃！
【徐更光一抬手，打翻了沈秀芳手中的面碗。
【徐更光和沈秀芳两人都愣住了。39
【收光，另一演区起光。大屏幕上出现一幢 70 年代的北京工业学院教师宿
舍楼。
【屏幕上出现字幕：70 年代，北京工业学院教师宿舍楼。
【舞台上传来鞭炮炸响的声音，这是一个大年三十，年轻的沈秀芳从屋里搬
来一张小桌，招呼儿子小江。
年轻的沈秀芳： 小江，小江，来，到这儿来写作业，这儿亮堂！
【小江拿着铅笔盒、作业本跑上。铅笔盒被他想象成了一颗导弹，一边跑一
边把铅笔盒举过头顶，口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年轻的沈秀芳： （拿起儿子的作业本）我看看。嗯，写得还不错。好好写！
【小江坐在桌前乖乖写作业，年轻的沈秀芳转身进屋端出一个面盆，脸上沾
了些面粉。小江抬头，指着妈妈的脸笑了起来。
小 江： 妈妈，你的脸！面粉！
【沈秀芳下意识往脸上擦了擦，发现沾了面粉。
年轻的沈秀芳： 哎呦，你这小鬼还笑呢，快帮妈妈擦擦！
小 江： （伸出手指在妈妈脸上划了三道）嘿嘿……小花猫！
年轻的沈秀芳： 淘气包！（拿起儿子的手，教儿子擦）快，好好擦！好孩
子！
小 江： 妈妈，什么时候吃饺子呀？
年轻的沈秀芳： 等你爸爸带了肉票回来，妈妈就去买肉，买了肉，我们小
江就能吃上猪肉大葱饺子咯！
小 江： （兴奋地拍着手）太好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神秘地伏
在妈妈耳边）他还说要给我买跳绳呢，你说他能记得吗？
年轻的沈秀芳： 只要你爸爸亲口答应的，他准记得。
小 江： 妈妈，要是天天都过年就好了。
年轻的沈秀芳： 哼，先写作业。
【年轻的徐更光背着一个鼓囊囊的背包上场。
年轻的徐更光： 小江！写作业呢？
小 江： 爸爸！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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